看著窗外雨滴一點一滴敲打著玻璃窗戶,那一絲絲著急的透明線掙扎著想要闖入乾燥的空間內卻又被那堵看不見的牆給硬生生的阻擋在外,碰撞上之後是悄然無聲的滑落,只留下淺淺的雨痕模糊了視線。

  餐盤相互碰撞發出輕淺的聲響,透明而清晰,飄散的咖啡香氣漫延在整個空間裡,夜晚時分的咖啡館裡少有人煙,許是因為下了整天的雨又或是門口放著的那張暫停營業的牌子在作祟。

  男人坐在座位上安靜的看著桌上的兩杯咖啡,濃黑的色彩還散發著屢屢白煙,說明著那是剛送上不久的飲品,可對面那早已消散,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卻不復存在,諷刺般的扎進男人炯炯有神的灰藍色的瞳孔裡,刺得體無完膚。

 

  那瞬間,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黯淡。

 

 

  『我以為你是聰明的,笠松桑。』對面的男人輕笑了聲,隨後是毫無感情的聲音傳入自己耳中,『你們兩個要是繼續在一起,遲早有一個會被另一個害死。』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明明白白的這麼一句話,可卻像是把刀準確的貫穿了心肺,讓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疼痛,無法自己。

  說不出反駁,所有的話語全都梗在喉間,當時的他只能看著那個坐在自己對面的黝黑男人,一字一句的說著那些其實自己早已明白透澈的道理,在與那個男人口中的另一個人的生活中已經一點一滴體認到的這個事實。

  那個他以為只要自己不去在意,只要放任自己就能一直逃避的真相,不過在那當下,被眼前的那個男人仿若撕裂傷口似的給硬生生扯了出來。

 

  「沒事吧,笠松……」伴隨著那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還有裝著與咖啡店裡十分不相符的日式熱茶映入眼簾,叫做笠松的男人稍稍頓了頓然後閉起眼,濃黑的眉間被擠壓成了川字形,隱忍表情讓對方眉頭一皺,直覺是與方才離開的男人有關,一個沒忍住的他輕聲的問,「青峰他……」

  而笠松在聽見那個姓氏之後明顯的身子一僵,爾後又故做鎮定的拿起桌上的那杯熱茶,小酌了一口後才緩緩的開口,「他只是來提醒我,該認清現實罷了。」

  「然後?」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男人瞇起他那細長的丹鳳眼用著饒有興致的語調問著,可臉上的表情卻與他那慵懶的聲線相反,嚴肅而決絕。

  「然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無法反駁他……」笠松捏了捏手中握著的茶杯,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副不乾不脆的模樣是那個曾經叱剎風雲的特戰小組隊長,想來都覺得自己可笑,可卻又無法停止。「森山,我是不是已經開始得到報應了。」

  語畢的同時笠松突然覺得窗外的雨聲清明了起來,一點一滴的像是敲打在心頭上針扎般的疼。

  「說實話,笠松,其實我和小堀一直以來都覺得只要你好好的,那就什麼都好。」森山端起放在笠松對面那杯已經稍稍涼透的咖啡,拿起湯匙加入奶精緩緩攪拌,直到濃黑的色澤緩緩的轉成溫暖的咖啡色系後他才又繼續說道:「但這三年看著你們這樣走來,我卻覺得要是在當時我能堅決的反對你們那就好了。」

  「你看看你們都變得不像是自己了。」他語氣冰冷的如是說著,沒有平時散漫輕浮的態度,一個字一個字鏗鏘有力的敲打在笠松心上,「其實黃瀨也察覺到了吧,所以你們才總是在吵架。」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森山自說完那些話之後便再無開口,只是看了看笠松的反應嘆了口氣後收走了桌上多出的飲品起身離開。

 

  看著茶杯內的那剩餘的黃褐色茶水,杯水中透著咖啡廳裡的暖黃色調卻溫暖不了自己那逐漸冰冷的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剩下那五步之遙的漆黑冰冷,透過玻璃窗緩緩的透進來,傳遞至心裡。

  伸手撫上那透涼的玻璃窗,遇熱而凝結的水珠在手指滑過的瞬間硬聲而落,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模樣,似乎就像他和那個人之間的關係,好像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便漸行漸遠,也好像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兩個人之間吵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吧,自從三年前負傷退役之後那傢伙便開始變得越來越神經質,連帶著整個人的性格也逐漸尖銳起來。

  深深的吐了口氣,青峰說的話是事實沒錯他無法反駁,如今的他們早就已經不處在同一個世界裡頭。是幸運亦或是不幸,不過笠松卻是真真實實的從那腥風血雨的世界中退出了。

  在當時黑子哲也曾略帶欣慰語氣的祝賀他,臉上仍舊是看不出情緒的面容,可笠松卻透過他的語氣知道那時的他是發自內心真心祝賀,儘管與那個人的相處時間並不長,但曾處於同個工作團隊的笠松卻在那當下感受到了黑子真正的想法。

  他想,也許黑子是羨慕他的吧。明明比誰都不願意留在那個地方,可卻是最適合留在那裡的人。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起才拉回笠松已然飄遠的思緒,呆愣的看著來電顯示上頭的名字,在鈴聲響了許久後才緩緩的接起。

  『吶、前輩,你去哪裡了呢?』下著大雨而有些斷斷續續的優雅嗓音自話筒那頭傳來,電話裡頭的他像是在一個非常安靜的空間裡仿若不知外頭正下著大雨似的,語氣也平靜的聽不出一絲情緒。

  想必,臉色一定是相當的不好。

  此刻的笠松幸男開始猶豫起來,是否要把青峰來找自己這件事情告訴他。

 

  自從出事以後只要是自己需要出門的時後,而黃瀨只要沒有任務在身的話便一定會如影隨形的跟在他身旁。一開始其實並不是那麼的在意,畢竟當時的他才剛動完膝關節手術,別說是出門了連走路都辦不到的他只能依靠他人的幫助。

  一直到開始發現不對勁的時後,是在一次偶然的外出,當時的自己已經可以獨自行走,於是便沒做多想的就那樣出了門,後來回到家發現黃瀨那傢伙一個人獨自坐在散亂的客廳裡抱著頭坐在凌亂的沙發上。

  口中喃喃自語的聽不清在說什麼,是到自己呼喚黃瀨的名字時他才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似的抬起頭來,再三確定眼前的人是笠松幸男本人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撞到了桌腳又或是踢翻了隨意堆疊在地上的書本,就那樣不顧一切得緊緊擁抱住面前的人。

  那擁抱的力度大到讓笠松都覺得痛。

  似乎就是從那次不經意的事件之後,笠松發現黃瀨對自己的依存性已經超過了自己所能想像的程度。甚至變本加厲的到了為了防止再次失去自己,開始不擇手段的地步。

 

  這樣的黃瀨讓自己感到有些害怕。

 

  『是在森山前輩家的咖啡廳裡吧,我等等就到。』

 

  沒有等待對方有所回應,電話那頭的黃瀨涼太自顧自的說完後便掛上電話,聽著電話裡傳來一陣茫音的笠松輕輕的呼了口氣,抬起另外一隻緊握茶杯的手一飲而盡裡頭那早已涼透變質的茶水,宛如現在自己那不復從前的心境般的。

 

 

  ※※※※※※

 

 

  諾大明亮的辦公室,大片陽光從整片的玻璃落地窗外灑入,向外看去是一片青綠的森林公園以及不遠處高聳林立的大廈,鮮紅色的髮絲在陽光照射下宛如燃燒般的光彩奪目,罕見的異色瞳俯瞰著窗外的世界,一個人安靜的站在窗戶邊聽著身後舒適的坐在接待訪客的寬大沙發椅上另一個男人一字一句的說著話。

  「我不認為涼太會答應。」舉起一直拿在手中的咖啡杯喝了口,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回覆著男人不久前所做的決定。

  「這是理事會討論過後所做出的一致決定,不是區區一個特戰小組組員可以插手了事的事情。」一副就像是知道對方會這麼回答的樣子,男子也並不驚訝得接受了對方的評論,把玩著手上的打火機不急不徐淡淡答道:「我也只是念在舊情才順道過來提前告知你罷了,赤司。」

  「告知嗎……」赤司口中喃喃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儘管是坐在局裡最高位置的他也無法阻止理事會所做出的決定,「無所謂,我說過,只要是任何不危害局裡的行為,都是可以被認可的。」

  聽見對方那樣回答,男子手中把玩著打火機的動作停了下來,過了一陣不算漫長的沉默之後才緩緩開口,「……我覺得,赤司你好像有些改變了。」

 

  「一切無關其他,只在於自己的心境,虹村理事長。」緩緩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前,在放下了手上喝完的咖啡杯,給了他一抹微笑之後如是說道。

 

 

  ※※※※※※

 

 

  「吶,今天前輩都見了誰呢?」

  外頭嘈雜的大雨聲不停拍打在汽車鐵皮上,規律惱人的雨刷刮搔著擋風玻璃,看似隨意卻又清晰無比的提問聲音從坐在駕駛座上的黃瀨涼太口中說出,副駕駛座上的笠松幸男微微偏過頭向他望去,那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俊帥面孔,蜜色的眼神裡透露著冰冷,就如同窗外的氣溫一樣,冰涼的,讓人望之卻步。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笠松只是安靜的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

  注意到了對方的視線,黃瀨趁著等待紅燈之時同樣的也沒有出聲僅僅只是安靜的看著對方,就好似方才的自己沒有提及任何的問題似,倆個人就那麼得無言相望,直到黃瀨眼角餘光發現換了燈光號誌後才又扭回視線望向前方繼續開車。

  「沒關係的前輩,不想說就不要說。」看出了他心中的猶豫,黃瀨涼太在過了良久後看似體貼得這麼說道,嘴角上掛著輕淺的、一副無害的微笑,可嘴裡說出口的卻是與之截然不同的話,「反正我自己會查出來的。」

 

  既然如此就不要多此一舉的問我。

  在心中無奈吐槽著,確實,就算自己不告訴黃瀨答案他也會在之後的短短幾小時內徹底清查出自己在他不在的那段時間裡面見了哪些人,然後又花了多久時間與對方相處,但他唯一不會去調查的,便只有與對方之間的談話內容,這是在某一次黃瀨涼太與自己大吵大鬧以後他所做出的最後讓步。

  不過倒是有點擔心要是黃瀨事後知道與自己見面的人是青峰的話,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事情來。這樣想來,頭又覺得痛了,甚至連受過傷的膝蓋也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啊,不過像這種濕濕冷冷的天氣前輩的腳應該很痛吧,還好嗎?」像是想轉移話題般的,黃瀨涼太換了個話題,關心起自從受傷之後每當氣候不佳時便飽受後遺症折磨的男人。

  「專心開車吧你,膝蓋確實很痛,就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吧。」語畢,也不再理會黃瀨是否還有所回應,便閉目養神了起來。

 

 

  而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是感覺到周遭氣氛的轉變以及突如其來的緊急煞車。受到繫在身上的安全帶影響在身子微微向前傾後便又因為反作用力的力量彈回椅背上,同時還有護在自己胸前屬於車內另外一人的溫暖大手。

  「祥吾君。」

  在還沒看清眼前的景象先行傳入耳裡的是黃瀨涼太咬牙切齒的聲音,那宛如保衛自己領地的獵犬似的示威與源源不絕的自他身上顯露出的寒冷殺氣,另笠松感到一陣寒惡。

 

 

  ※※※※※※

 

 

  雨水不停的自天空落下,一道身影踉蹌的走在陰暗的、凌亂的、人跡罕至的破舊老巷道內,一隻手攙扶著牆壁,另一手則死死的按壓在腹部的位置上頭,卻絲毫無法阻止那滿腔溫熱奔騰的腥紅色流出體外。

  「唔……」因重心不穩而撞翻的紙箱散落一地,連帶的扯疼了傷口後再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依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至積著水窪的地面上,用著空出的那隻手掏出手機吃力的撥了通電話。

 

  『……還真是難得,打給我什麼事,哲。』

 

  低沉的嗓音從話筒那頭傳入耳中,不算是溫柔但卻是對方特有的帶著慵懶的說話方式,一點一點的溫暖著自己逐漸冰冷的軀體。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就覺得什麼都不用操心了,天塌下來了還有他在,真好。

 

  「青峰君……」

 

  僅僅是輕聲呼喚了他的名字,而電話那頭的人也只是安靜的等待著對方繼續開口卻再無聽見任何聲響,只有源源不絕的落雨聲充斥在倆人之間,忽遠而又忽近。

  似乎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被動等待的電話裡頭開始傳來無間斷且充滿不安的叫喚聲,儘管想開口告訴對方不要擔心自己,但因著傷口而不斷溢出的溫熱與力氣讓他連開口都覺得困難。

  終究是底不過逐漸飄遠而去的意識,只覺得眼前的景像快要看不清楚而眼皮也越發沉重起來,耳邊只剩下隱隱約約自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擔憂焦急的聲音。

 

 

  最後是眼前一片黑暗籠罩還有那隨著失去支撐點而滑落至地面上尚未斷訊的通訊機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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