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的距離,兩個人,原來是這麼遙遠。

 

  這是青峰大輝多年之後再一次見到黑子哲也時的第一個想法。

  只是這種想法從何而生,他不知道也說不準確,唯一知道的,是眼前這個看似如同過去般毫無情緒存在感近乎透明的男人,在他們彼此失聯的這十三年中轉變的連他自己也認不清。

  『我是研發部組長,黑子哲也。』不同於過去溫和儒雅偶爾心情好時還附有情調的聲線,此刻黑子的聲音在青峰耳裡聽來就像是寒冬般,冰冷的刺傷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候看見十三年不見的他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只知道自己停止跳動的心突然間的再次跳了起來,鼓譟的讓他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可卻又在下一瞬間狠狠的跌落至谷底。他想,自己那錯愕驚愕的表情應該相當嚇人吧,至少從對方的執行長尷尬的聲音上聽來,就是這麼回事。

  『他是我一個十三年沒見的國中同學,僅此而已。』順著執行長的問題黑子哲也輕描淡寫不似見到熟人般聲調沒有起伏的回答著,然後青峰注意到了他的用詞,不是球隊隊友,也不是朋友,僅僅是,無關緊要的同學這一名詞。

 

  這樣的認知讓他感到難受。

 

 

  「所以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小青峰,」順手的拿起手邊的啤酒大口罐下後,一直在旁悠悠的聽著青峰說話的黃髮男人才淡淡開口,「不是所有人在經歷過這麼多背叛傷害之後,還能夠普通的做回朋友的。」

  他冷靜平和的分析著方才青峰對著自己訴說的內容,事不關己的態度就彷彿對方口中的那個人與他自己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似的,「更何況我們已經十三年沒有見面了,小青峰,我們和小黑子,早就不是朋友了。」

  「其實小黑子說的沒有錯,我們於他,不過就只是很久沒見的國中同學罷了。」居酒屋裡的昏黃燈光搖曳著,光影灑落在男人的臉上看不見表情,從他冷漠口氣當中青峰大輝聽出了那裡頭參雜著一點無奈又或是遺憾,但卻再找不出更多其他情緒。

 

  「那我想,既然如此黃瀨你的稱呼方式是不是也需要更換一下比較符合你現下的說詞?」

 

  青峰大輝曾經想過,如果未來有一天再一次遇見黑子哲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畫面,但怎麼樣都不會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

  心裡在乎的那個人變的令自己陌生,而身邊的朋友卻又對他的轉變漠不關心,甚至還認同著對方的言論,儘管這是此時此刻最正常的表現,可他卻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答案。

 

  怕要是接受了,兩個人之間就真的再也沒有關係了。

 

  「……小青峰,」在青峰近乎是算的上咬牙切齒的說出那句話後他們之間便陷入長久的沉默,兩個人僵持不下的對峙著,而被叫做黃瀨的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後才妥協般的又開了口,不同於前一刻的疏離口吻,此刻的他說著的話到是多了份溫度與誠懇,「我知道你在執著些什麼東西,但我必須要告訴你,任何發生過的事情還有說出口的話,終究都是無法收回的。」

 

  「這個世界還沒有寬容到可以讓你說想要挽回什麼,就真的什麼都可以如你所願讓你一一挽回的。」

 

 

  站在諾大的白色研發室門口前,青峰大輝眉頭深鎖思考著前些日子與黃瀨喝酒時對方給予的勸解,不是不明白他為何要說的如此決絕,也不是不清楚他最後陳述事實般的冷漠,他們都經歷過太多,以至於在說出這些話時顯的薄涼更甚。

  雖然青峰在回家反覆思考咀嚼那些話後仍舊覺得黃瀨會說的如此漠然不過是因為自己感情不順,樂的拖人一同下水罷了。

  思及此,臉色便又垮了幾分。

 

  「有什麼事情嗎,青峰顧問?」清冷而毫無溫度的聲音打破了青峰一個人的自我迴圈,撇頭一看清爽的淡藍髮絲映入眼簾,只可惜那說話的音調卻與之截然不同冷冽的令人發顫,「如果沒有事情的話,請不要隨意站在研發室門口,影響出入。」

  事出突然令青峰的思緒一愣身體一僵,默默的向右移動了半步讓出了空間後才想起自己為何在此等候,「不知道哲、黑子組長有沒有時間──」趕忙開口卻發現脫口而出的習慣似乎並非適用於此時此刻,硬生折斷後在開口又像是被對方看穿似的打斷了話語。

  「如果是公事上的事情,那就現在談吧,私事的話就不必了,我沒有時間。」

  回答的沒有一絲猶豫,刷完大門感應卡踏入研發室的腳步停止了下來,只見他手握幾本數據資料夾身著實驗服清冷的回過身望著自己,那堅決的態度正如他口中所述,只談論公事其餘免談。

 

  「如果是為了十三年前的事情,你願意跟我談嗎?」

 

  而在看見黑子那波瀾不驚的瞳孔在自己說話時不自覺的縮放後,青峰大輝知道自己的提案讓他動搖了。

  爾後黑子哲也深陷一段對於青峰來說相當長久的靜默,漫長的讓原本有幾絲勝券在握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冷汗不自主的一點一點爬上後背,如坐針氈的等待著他的回復。

  只可惜研發室的自動感應大門並沒有站在青峰大輝那一側,開啟時間一到便又開始緩緩闔上,最後他看見的,是不復方才那一瞬間對於現在的黑子哲也來說已經稱的上是失態的冰冷漠然。

  他僅僅是,冷著臉,微微的瞇起眼看著站在門那側的自己,沒有再說半句話來。

 

 

  「雖然說這是理所當然意料中的事,但看見不可一世的青峰君吃憋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生愉悅。」

  夾帶著調笑意味的甜膩嗓音自青峰身後出現,驚訝的回身看見那位個頭嬌小留著一頭粉嫩髮色眼神戲謔的青梅竹馬對著他不甚友好的微笑,青峰甚至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原本就不是很愉悅的心一沉,面色凝重的拉著這個女人走進一旁無人使用的會議室裡,已經有些控管不住的惡劣情緒使的他語氣不佳的開口:「為什麼妳會在這裡,五月。」

  「你可以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我就不能出現在這裡?」嫌惡的拍了拍被對方扯出皺痕的地方後,纖細的手指整理好自己儀容後便開始把玩著自己那柔順長髮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倒是青峰君你,」爾後她視線在青峰身上從上至下的掃了一遍,似是打量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屑,「我想研發室,並不是你一個外聘的顧問應該來的地方吧。」

  確實是意外自己的青梅竹馬會出現在這裡,畢竟他們倆自從中學畢業之後生活裡也再也沒有交集,噢不對,他跟這個女人似乎上的是同一所高中而且還是同個社團,但再多的交流,就沒有了,儘管他們仍舊是隔壁鄰居。

  因此有了她也在這裡工作的認知讓他十分意外也感嘆著世界的渺小,只是這感嘆也只存在著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因為他聽見了那種疏離的語調與口吻,不冷不淡似是在諷刺自己的,青峰君。

  就跟黑子哲也過去稱呼自己的方式一模一樣,而現在的他還是用這個稱呼叫著自己,卻多了份淡漠。

  這讓青峰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來,不願意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就算了,「妳講話處處針對我幹什麼?」

  而她只是淡淡的冷笑了笑,轉過身朝著門口方向緩緩走了出去,也不在乎青峰對她的控訴,毫不在乎的走出了會議室。

 

 

  ※※※※※※

 

 

  下午茶時間的休息室裡,青峰大輝手中拿著杯熱氣早已散去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放著空,說實話他是真的覺得氣餒了,從再次見到黑子哲也之後便開始力挽狂瀾,可如今看來似乎也沒什麼功效,就是從前讓人捉摸不透的性格到了現在更是霧裡看花,也許黃瀨說的沒錯不應該像從前那般天真的看待任何事。

  突然間的想起很久以前那個對著黑子冷言冷語狂妄的要求他別再天真的自己,當時後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為什麼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有些苦澀的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了笑。

 

  「晚上七點,路口轉角那間速食餐廳。」

 

  清脆的聲響打斷了青峰自我厭惡的無限迴圈,驚愕的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便出現在一旁的那抹淡藍。

  那一刻,時間空間就好像回到了遙遠的國中時期,那個他和黑子還有其他人還沒有分道揚鑣的那時候,沒來由的覺得有些懷念,就好像過去一樣總是這樣無聲無息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覺得眼前的黑子還是從前的那個,他丟失的黑子哲也。

  他記得過去與黑子哲也相處的每一天,尤其是在他離開了自己身邊之後,現實就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樣讓那些過往習慣時不時的體現在青峰身上,例如進球後的下一個瞬間會下意識的去尋找某個身影,又或是不自覺的走到他們曾經去過無數次的便利商店門口,那時候青峰才意識到曾經以為只是友情的友情其實並不全然是友情,那裡頭似乎還參雜了點其它的情愫在但卻又在真正正視前選擇了忽略,然後用最慘忍的方式徹底毀壞兩人之間的聯繫。

  原來我真的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這是在某天他終於接受黑子哲也再也不會出現在他之後的每一天以後所做出的結論。

  「哲……」話梗在喉頭,明明還想再多說點什麼但腦袋卻一片空白,明明就是自己開口提出的邀約可卻又在對方答應後突然的卻了步,也許是害怕聽見他可能會說出那些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太過殘忍的話。

  「就這樣吧,我還有實驗要進行,先告辭了。」又是自顧自的說完話後便轉身離開,甚至沒有一絲眷戀的筆直前進,就好像當時後拋下他的自己那樣,決絕的、殘忍的,沒有一點餘地。

  此時此刻青峰大輝多少可以體會到當時後黑子哲也懷抱著的是什麼樣的心情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真是個渾蛋啊,我。」看著那身影轉入拐角後青峰放下手中那杯已經涼透的咖啡,似笑非笑的淡淡說著。

 

 

  「一聲不響的離開,是我的錯。」這是在黑子哲也自坐定位後且不慌不忙的吃完手中的漢堡吸了半杯奶昔後開口的第一句話。

  而一直忐忑不安的青峰大輝在聽見這麼一句話後,原本在腦中反覆思考該如何開口的種種話語全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打碎,能做到的,僅僅只是詫異的望著眼前那個不慌不忙口氣淡然的男人。

  「我不該什麼都不說的便退出籃球社甚至最後連學校也不去,才不至於讓你到今天依然無法釋懷。」黑子簡簡單單的說著,就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般,好似口中的主角並非他一般,卻又針針見血的刺在青峰大輝心上最疼痛的那個地方。

  想反駁,但聲音卻又哽在喉間發不出來,大概是因為黑子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所想的吧。

  確實是太過突如其來的臨別,讓他措手不及的只能全盤接受,儘管這結果讓他難受,可是又能怎麼辦,就算真想要解開他們之間的結再重新系上,但那個人已經退出了他之後的人生裡,又該去哪裡挽回。

  會有這結果,青峰他怪不了誰,只怪自己。

  「而且桃井也不應該因為我,跟你嘔氣這麼多年,不值得。」黑子還是那樣平靜的模樣慢慢說著,只是似乎是看見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臉色不怎麼好使的他也微微皺起了眉,「我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人。」

 

  「不對,哲你很重要。」彷彿聽見關鍵字後青峰才緩慢做出了反應,心裡開始逐漸慌亂起來,他有一種直覺,害怕再不做點什麼,眼前這個人彷彿經過這次的談話後又要再次從自己身邊消失了,「是我、不對,是我們不好,我們不該──」

 

  「我早就不在乎你們當初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做那些事情的了。」不算是謊話,畢竟那真的都是很遙遠以前的事情,現在再去追究誰對誰錯其實都不必要,因此選擇了打斷對方的自我厭惡,不是不知道青峰想說的是什麼,只是覺得他不該再繼續糾結那太過久遠的過去。

  「其實我更無法原諒的,是當年那個明明看著你們卻沒有加以阻止的自己。」回憶起當時後,黑子的眉頭微微皺起,雖然口中說著不在乎但每每想起,就覺得心裡彷彿被顆巨大的重石壓著,「我也許算的上是受害者,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其實也是個加害者。」

  所以才連帶著對他冷漠,因為只要看見他,便會不斷的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

  垂下了眼神不再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此刻的黑子突然的也有些厭惡起自己來了,為什麼會把自己心理真實的想法就這樣毫無保留的講出來了呢,明明就是要好好的說清楚後,不再讓他抱有任何遺憾的離開,握著奶息杯的右手不自覺得又握緊了些。

  「那件事也許是一個爆發點,但終究不是我們走到現在這一步的契機,那不過是我們之間種種摩擦堆疊後崩塌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你說的,我都明白,哲。」一直咬著唇的青峰大輝最後緩緩的開了口,就怕黑子聽不清似的,一字一句清楚的說著。

  黑子說的這些話都是青峰他曾想過的,在黑子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漫長的時間足夠他好好的去思考當年的自己有多麼不成熟,慘淡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其實他們誰都沒有錯,僅僅只是不適合而已,不過就是在驗證他過去時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我們之間除了籃球合拍以外,其他的都不合。』。

  確實是因為當時的不懂得所以才造成這樣的局面,只是自己不想去承認而已,也不對,其實隱隱約約之間早就得出答案了,只是還殘存著一些僥倖心態罷了,覺得誰都沒有說破的話會許就都還有挽回的空間。

  但自欺欺人的時間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一次是真的該說再見了。

  「只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哲。」無論黑子他想不想聽,但青峰還是想將最後這句話傳達給他,「當時後讓你難過,我很抱歉。」

 

 

  「我會原諒你的……」最後青峰聽見黑子如是這樣淡淡說著,「所以,放下這些後悔的記憶往前走吧,青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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